新华日报·交汇点记者 蒋明睿 赵晶 文/图
6月初,新堡村的麦子黄了。烈日下,微风里,村民操心着脚下的麦子,乡村医生徐业峰却惦念着这些村民。
正是农忙时节,麦子一捆一捆垒起了收获的喜悦,村民们忙得连饭都要多吃几碗,淮安市马头镇新堡村卫生室室长、乡镇执业助理医师徐业峰只得赶在每天一早一晚村民们的闲暇时光,骑着自己的电动车走街串巷,看到谁就嘱咐一声“饭量大了要注意控制血糖,别忘了吃药!”
从医43年,如今59岁的他已经到了退休的边缘,在村子里刻过了近六十圈年轮,但对生活在这里的人们而言,他永远是那个腼腆、细心、温柔的“小树青”。

麦田旁边有间房,“白大褂”在里面忙
“小树青啊,给大姨开药。”“小树青,我肚子痛。”……
出生在3月杨柳青青时节的徐业峰被赋予了一个好听的小名“小树青”,如今十里八乡熟悉他的人,不管年长年幼一律这样喊他,徐业峰也不恼。“到谁家里去我都喊一声大爷大娘,攀个亲戚,他们感觉到受人尊重,心里美滋滋。”祖祖辈辈生活在这里,徐业峰摸清了做村医在医术之外一套独特的生存法则。
徐业峰的爷爷、父亲都是医生,爷爷以前当兵在部队里学了医,回到家乡后一直做村医到老。父亲是“工农兵大学生”,1969年到南京医学院(现南京医科大学)学习,回来后先是到乡镇卫生院工作,看到村里缺医少药,他放不下村里的乡亲们,一直两头跑。小时候徐业峰跟在父亲身后,看着他把村里闲置的房子当作卫生室,带着中药银针走街串巷,父亲的身影在他心里埋下了做医生的种子。

“我们这条件差,但什么事都要做,什么病都要会看。”走进村卫生室,消毒水味充斥鼻腔,说是条件差,药房、针灸室、输液室倒也一应俱全。诊室里一条超过30年历史的长条板凳和老式的蓝色听诊器诉说着这里的历史。
1997年,徐业峰和村里其他几位村医自掏腰包,盖了村里第一处正式的村卫生室,虽然只有30平方米,前来就诊的患者却不少。夏天乡亲们在太阳地里排着队,下雨天地面潮湿,屋子昏暗,墙面也长出厚厚的霉菌。几个人一商量,又各拿出5000元,想重新盖一个更大的卫生室。
2007年,房子建好,凑的3万元不够,剩下的钱他给包工头打了欠条,把卫生室营业的一部分利润用于偿还借款,几个人勒紧了裤腰带,前后用了快3年的时间才把钱全部还清。
2012年国务院办公厅《关于印发深化医药卫生体制改革2012年主要工作安排的通知》,在乡镇卫生院和村卫生室间建立起合作共赢和分工协作的良性机制,此后,村卫生室统一归乡镇卫生院管理安排。徐业峰不再需要自己垫钱购置药品,电脑、医疗设备甚至白大褂都一并配齐。“好像变成了乡镇卫生院的职工,地位也上升了。”徐业峰说着,脸上挂着不好意思的微笑。
村里有个“120”,遇到啥事都能帮
“我腰椎间盘突出,疼得厉害,结果昨天来针灸了一次,疼痛缓解多了。”采访间隙,徐业峰忙个不停。患者许女士直挺挺地扶着腰,一下也不敢弯。“我在市里大医院拍了核磁共振,医生说也没有什么太好的办法,只能慢慢养。”许女士婆家在新堡村,家里人说徐医生针灸很不错,她这才愿意每次开车20多分钟,从市里回到村里来针灸。

徐业峰用大拇指掐住患者第二伸指肌腱桡侧及第四伸指肌腱尺侧处,这是治疗急性腰腿痛的“腰腿穴”,每次四针下去,辅以理疗,一般疗程为一周。“三四天过后,她就会明显感觉到好转了,这几十年下来,腰腿疼痛的针灸治疗已经非常成熟了。”
像许女士这样从市区或者其他村跑来的人并不在少数,怀着对徐业峰的信任,不少人一家几代都在他这里看病。
有一次,邻居奶奶骑着车急忙过来,大喊着“小树青,你大爷不行了!气不够了!快来看看。”徐业峰跟着跑到姚大爷家,一看大爷心率升高、咳喘,紧急送到乡镇医院,大爷被救了回来。“他啊,比我们儿子还亲。”跟着徐业峰到老人家里去检查,老人拉着他留下吃饭,话起家常来不愿放人。

徐业峰也没有辜负这份信任,他给自己排好了日程表,周一到周三去东边,周二到周六去西边,方圆12公里,每天早上五点准时出发,赶在农活开始之前,给村民量血压、测血糖。聊起村里的情况,他比电脑还记得清:“我们村是三个自然村合并的,户籍人口4453人,常住人口3037人,但实际居住的不过千人,其中70%都是老年人,子女不在家,很多事都会找到我。”
2008年冬天的一个晚上,在卫生室值班的徐业峰半夜12点接诊了一名五六岁的孩子,突发急性阑尾炎,孩子疼得直哭。徐业峰骑上摩托车,用被子裹上孩子,紧急把孩子送到了镇卫生院,又跟着忙前忙后缴费、办手续,忙完已经是天光大亮。自这以后,他似乎自然地变成了村里的“120”,免费为乡亲们上门问诊、接诊、转诊200多次。
他把电话留给家家户户,尤其叮嘱老人们有什么不方便的拨电话就行。“不仅咨询头疼脑热,还要调解纠纷,最多的是帮人家说媒。”徐业峰脸红着搓搓手指,“这么多年大家信任我,有解决不了的人际关系问题,就会让我去帮忙协调一下”。
心里装着全村人,勤练银针守柴门
“现在日子越过越好,生活方式改变带来疾病图谱的变化,心血管病和糖尿病的人也多了。”草根出身的徐业峰对自己的技术水平提升问题一直不“解渴”。
他对学习的热情一直没退,这些年他陆续跑到河南、山东,拜访民间有名的中医,自费提升针灸技能。“我要学就学回来就用得上的、能解决村民常见问题的技术,比如针灸怎么能施针少、花钱少,还要疗效好。”此后,他又在淮阴卫生高等职业技术学校进行系统学习,三年时间拿到了中专学历。
2018年,徐业峰被镇卫生院推荐参加淮安市糖尿病首席医师培训,为期1年。培训期间,作为全市参加人员中的唯一一名乡村医生,徐业峰跟随淮安市第五人民医院内分泌科主任徐跃,走进门诊病房,系统学习糖尿病管理与治疗。
每周一周四跟专家门诊,每周二周六跟主任查房,其余时间回到村里,徐业峰琢磨着怎么能把慢病管理也带回村里。他牵头在村里成立慢病自我管理小组,尝试集中分组培训一批批全村健康生活领头人,让他们树立健康理念,掌握健康知识。“我们不讲什么大道理,就通过老百姓口口相传,不相信我说的话,也可能相信老朋友说的话,慢慢地他们对糖尿病高血压就自然了解多了。”他案头上那本《2型糖尿病社区综合管理实用技术》被翻出了泛白的折痕。如今,村慢病管理小组成立8年来,徐业峰先后开展健康教育培训40余场次,全村参与培训的村民累计近300人。

在他的柜子里,摞着厚厚的患者健康档案,上面都是密密麻麻的字迹。虽然现在都是电子化记录,但他下户的时候还是习惯把这些档案背着,手写一遍记在脑子里。“我们村现在有420个高血压病人,120个糖尿病患者。”这些数据,徐业峰想也没想就脱口而出,农耕到了什么时节,大家的生活习惯会发生什么变化,哪些人该调整药量了,都装在他脑子里。
今年3月18日,之前和他一起并肩作战的一位村医也退休了,如今只剩下徐业峰一个人守着这个卫生室。
“很累,但也很想坚持。”徐业峰说,他总想着,退休后还能不能身体力行地再干几年。“这些年,乡镇卫生院的院长几次喊我到卫生院工作,我都婉拒了,我了解真正的农村,我知道这里需要什么。”
熟悉的乡音,属地特色的饮食文化,依靠农耕的作息,甚至代代相交、辈辈相识的邻里情谊,浇灌了“小树青”的成长,他的双脚扎根在这里,他的枝干也奉献给了这里,他的故事也从这里传开。马头镇是韩信故里,当你走近这里,走进他的故事,就会相信,“一饭千金”的故事,真真正正地发生过,也仍在发生着。
来源:交汇点新闻