手机端十点零五分。
林小夏的手指按在鼠标滚轮上，指关节因为用力过度而失去了血色，几乎与惨白的塑料融为一体。电脑屏幕冰冷的光打在她脸上，映照出细密的冷汗和病态的潮红。屏幕上是她高烧中咬牙拼凑出来的方案框架，仓促、混乱，如同溺水者抓住的浮木，脆弱得不堪一击。每个字都像带着灼热的倒刺，刮擦着她疼痛的神经。
王振东的咆哮犹在耳畔，像驱赶牲口一样将整个策划部的人轰进了会议室，只留下她一人在这无形的断头台前垂死挣扎。
“九点！十点！再给你五分钟！拿不出来就给我滚！”
胃部又一阵抽搐，酸苦的胆汁涌上喉头。她深吸一口气，把那恶心感死死压下去，指尖颤抖着在键盘上敲出最后一个潦草的点，点击保存。文件命名——“星耀项目V7（终稿待审）”。名字打得飞快，带着一种自欺欺人的仓惶。她抓起U盘（陈默还给她的那个），拔下，跌跌撞撞地冲向会议室。每一次迈步，都像踩在滚烫的炭火上。
推开厚重的隔音门，会议室里令人窒息的压力扑面而来。椭圆形长桌的主位上，端坐着智创广告真正的掌权者——总裁张启明。五十岁上下，鬓角染霜，面部线条冷硬如同刀削斧劈，深邃锐利的眼神扫过全场，带着一种不怒自威的压迫感。他旁边的座位空着。王振东则坐在张启明右下手，脸上堆满了与其体格相悖的谄媚笑容，正指着投影幕布上的PPT口若悬河，唾沫星子几乎喷到屏幕上。
“……各位请看！这就是我们策划二部为星耀集团量身打造的黄金方案！精准定位！立体覆盖！爆点十足！核心就在于‘破圈营销’这个概念……”他拍着胸脯，语气慷慨激昂，仿佛这满屏华丽辞藻堆砌出来的PPT是他熬了无数个通宵的心血结晶。
林小夏像一抹无声的幽魂，悄无声息地挪到会议桌最末端、靠近门口的座位坐下。椅子脚与地板摩擦发出轻微的声响，淹没在王振东聒噪的音浪里。无人看她。她像一滴水落入了沸腾的油锅，瞬间消失。
“这次用户画像的精准度，绝对是行业标杆！我们深入剖析了……”王振东的声音陡然拔高，充满不容置疑的自信。
林小夏的头抵在冰凉的会议桌上，沉重的眼皮像灌了铅。高烧炙烤着她的意识，视野边缘模糊扭曲。耳膜里嗡嗡作响，王振东的声音像是隔着浓雾传来，只抓到只言片语。她悄悄把冰凉的手心贴在滚烫的额头上，企图汲取一丝凉意，驱散那几乎要将她大脑融化的钝痛。
就在她感觉自己快要被这灼热的混沌彻底吞噬时——
“王总监。”
一个低沉平缓的声音，却像一块坚冰砸进喧嚣的沸水，瞬间冻结了王振东激昂的演说。整个会议室陡然安静下来，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主位。
张启明总裁微微抬了抬下巴，锐利的目光如探照灯般直直打在王振东那张瞬间僵硬的肥脸上，声音不高，却清晰地敲在每个人的神经末梢上：“这个方案里，‘破圈营销’的核心支撑点，用户画像部分——‘中高净值年轻家庭’比例高达78.3%，这个数据维度挺新颖。我很想知道，这么精准的核心数据，具体来源是哪里？”
空气瞬间凝固。
王振东脸上的谄媚笑容像劣质墙皮一样片片剥落，露出了下面慌乱惨白的底色。他嘴角的肌肉不自然地抽动了一下，喉咙像被一只无形的手扼住，刚才那股指点江山的豪气荡然无存。额角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渗出一层细密的油汗。他的眼神瞬间陷入一种狂乱的空洞，眼球飞快地转动着，瞥向技术部又转向市场，最后，像是溺水者抓住一根腐烂稻草，那浑浊的目光猛地、恶狠狠地钉死了缩在角落、正努力对抗眩晕的林小夏！
“用、用户画像？”王振东的声音发干发飘，带着明显的颤音，他猛地抬手指向林小夏，手指因为用力过猛而剧烈颤抖，声音陡然拔高，带着一种歇斯底里的推卸意味，几乎破音，“是她做的！林小夏！是她负责调研这块！张总您问她！所有的数据都是她提供给我的！”
这骤然甩锅的指控像一记无形的重锤，狠狠砸在所有人紧绷的神经上！
刹那间，整个会议室上百平的空间里，死寂无声！所有目光——震惊的、同情的、冷漠的、幸灾乐祸的——如同无数支冷箭，瞬间汇聚到那个靠在冰冷的会议桌角，脸色惨白如纸、冷汗顺着鬓角滑落的身影上。
聚焦的灯光仿佛都带着热量，将烧灼的感觉直接传递到林小夏暴露的皮肤上。她感觉自己像被剥光了扔在聚光灯下，**裸而狼狈。高烧引起的剧烈晕眩如同狂风中的海啸，骤然加剧！视野里王振东那张扭曲狰狞的脸开始旋转、变形、拉长，刺眼的投影光变成模糊的光斑，周围同事的脸孔扭曲成无声的背景板。胃部猛烈地收缩，喉头腥甜翻涌，冰冷的汗珠大颗大颗地滚落，砸在冰冷的桌面，留下微小的水渍。
耳边传来王振东更加尖利的咆哮，像钝器刮擦耳膜：“林小夏！站起来！张总问你话！聋了你？！快说啊！数据哪来的？！当初不是你拍着胸脯保证的吗？！”这声音带着催命的残忍，要把她最后的尊严踩进泥里碾碎。
“咚！”
椅子腿猛地刮擦地板的刺耳声响。
死寂的会议室里，这声响如同惊雷。
林小夏没有看她那张因愤怒而越发油腻扭曲的脸。她双手死死撑住冰凉的桌面，用尽全身的力气，将自己几乎被高烧压垮的身体……一点一点地、摇摇晃晃地……撑了起来！
每一个细胞的重量都在对抗地心引力。冷汗瞬间浸透了她后背薄薄的衬衫。她晃了晃，感觉天花板和地板瞬间调换了位置，但又奇迹般地、倔强地稳住了脚跟。她没有抬头看张启明锐利的目光，也没有看王振东那副恨不得生吞了她的表情，只是用尽最后一丝力气，让自己的声带振动起来。声音沙哑得如同砂纸摩擦锈铁，每一个字都带着破音的拉扯感，音量不高，甚至虚弱，却因为极致的安静，清晰地撞进每个人的耳膜里：
“用、用户画像的数据……”
她的声音顿住了，似乎无法控制气息的断续。整个会议室的心脏似乎都跟着停跳了半拍。
几秒钟的短暂沉默，如同一个世纪般漫长，死寂中酝酿着即将爆发的惊涛骇浪。
林小夏猛地吸了一口气，那口气带着滚烫的温度刺入肺腑，带来一阵尖锐的刺痛，却让她模糊的意识像黑暗中划过一道闪电，骤然抓住了沉在意识深处、那根仅有的、能反击的利刺！那是她无数次加班到深夜，对着电脑屏幕反反复复调试的模型！是埋在王振东邮箱回收站深处的心血结晶！
她努力挺直被重负压弯的脊背——那个象征着“好说话”、被随意揉捏的、软柿子的脊背，第一次，试图绷紧一丝抗争的弧度！
“……数据来源，是我半年前……启动的‘沉默用户价值追踪模型’。”
“嗡……”
安静的会议室里瞬间响起一片压抑不住的低沉吸气声。目光变得更加炽热、惊疑不定。
王振东的眼睛猛地瞪圆，像两只鼓起的死鱼眼，充满了难以置信的荒谬和被冒犯的暴怒，脸部的横肉扭曲地跳动起来，似乎想立刻站起来，把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“废物”再次彻底撕碎！
林小夏没有停，她继续往下说，声音依旧颤抖，却仿佛带上了一种被逼到绝境后孤注一掷的力量：
“原始模型验证周期……需要连续追踪三个月……才能稳定输出……”
她的喉咙又哽了一下，眼前阵阵发黑，那熟悉的晕眩感像是汹涌的潮水，每一次退去都让她更加虚弱。她用力闭了一下眼睛，指甲更深地掐进掌心，用那尖锐的痛楚强行**自己的神经，艰难地吐出最后那记点燃**桶的引信：
“……完整的数据……分析报告……上星期五……您……”她的目光第一次，抬了起来，越过长长的会议桌，带着一种平静无波却又穿透骨髓的寒意，精准地落在王振东那张由震惊转为巨大恐慌的脸上。她的声音不高，像一块淬火的冰，冷冷地钉死他的所有退路：
“……是您亲口……让我销毁的‘无用文件’……它还在……您邮箱的……回收站里。”
“轰——！！！”
这句话如同引爆了一颗炸弹！
不是物理的声响，而是精神层面炸裂开的无声巨响！整个会议室彻底沸腾！所有人脸上的表情都凝固在了极致的震惊和不可思议中！
一直冷眼旁观的张启明总裁，那万年不变的冰山脸上，终于第一次出现了明确的震动！他的身体微微前倾，眼神锐利如鹰隼般锁定了站在会议桌末端那个摇摇欲坠的年轻策划，又缓缓转向他身边那个面如死灰、如同被瞬间抽走脊梁骨的庞大身躯上。他的食指在光滑的红木桌面上，轻轻敲了一下。
死寂。
长达数秒的、令人几乎窒息的死寂。
只有王振东骤然变得粗重如同破风箱般的喘息，呼哧…呼哧…响彻在落针可闻的空间里。
他瘫坐在那张宽大的皮椅里，整个人像是被瞬间抽干了所有血液和力气，肥硕的身体控制不住地往下滑。脸上的血色褪得一干二净，从涨红的猪肝色变成了彻底的灰败与死寂，大滴大滴的冷汗珠子争先恐后地顺着他松弛肥胖的下巴滚落，砸在他同样灰败的衬衫领口上，洇开深色的水渍。那双浑浊的眼睛失去了所有的焦距，惊惶失措地四处飘，嘴里下意识地、神经质地低喃着破碎的、几乎听不清的词句：“不是……她乱说……销毁了……早就销毁了……回收站……不可能的……”
这一刻，那个平日里跺跺脚策划部就要抖三抖的王总监，那个动辄将方案撕碎砸在别人脸上的王总监，那个叱咤风云不可一世的王总监，变成了一个坐在自己制造的污浊泥潭里，精神崩塌、丑态百出、无法控制躯体反应的……可怜虫。
会议桌的末端。林小夏用尽最后力气撑着桌面，眼前最后的景象，是王振东瘫倒的肥胖身躯和那张布满惊恐绝望油光的脸。
接着，无边的黑暗如同潮水般汹涌而至，彻底吞没了她的意识。身体失去所有支撑，软软地向一侧栽倒。
在意识彻底沉入黑暗前，她的余光似乎瞥见了一道清瘦急切的身影，正拨开惊愕的人群，不顾一切地朝她倒下的方向冲来……
(新书)林小夏王振东陈默全文阅读 精品《林小夏王振东陈默》小说在线阅读 试读结束
